李炳南居士
以前的人,探亲访友,某事结合,遂心与否,都信两句成语,就是:“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。”这却与缘生论学理契合,便成了世间格言。但是这种缘分,有人事造出的,也有天然凑巧的,有短时间的联系,也有继续的联系,总而言之:莫非缘分。
学人幼年,曾投江西梅撷芸大士门下,学习唯识,承大士介绍,看海潮音杂志,当时即对太虚大师发生了景仰。一直到了卢沟桥战事发生,一个人流亡到重庆,故乡被日人占据,家信不通,忽然想到借寺庙隐名通信,或不致引起日人的干涉。重庆一座大庙,叫作长安寺,便到那里去,预备求人。一进门就听人说,太虚大师住在这里,真是喜从天降,急求人带领求见。更奇了,到了房里梅大士也在座中,内心无限的冲动,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。参拜以后,经梅大士介绍简历,大师特别垂青,那时长安寺内办了一所佛学社,就派学人担任监狱宏法工作。过了几天,随将想通家信的计划说出来,寺里原有一所佛经流通处,大师就派那里的人给学人收发家信,这是与大师由私淑到亲近的一段缘分。
过了一年,日人对重庆开始轰炸,长安寺也变成焦土,大家东逃西散,联络也就断了。学人这时在孔奉祀官府当秘书,就随着孔公迁到歌乐山去住,山上有一座云顶寺,规模却是丛林的样子,但并无僧宝住持,全为公教人员眷属借居,只在大殿上挂了一面佛学演讲会的木牌,实在也无人去演讲,这牌却是大师写的,过了两年,政囧F府重要机关,迁来山上住的不少,一座荒山,忽然变成小都市,也修了公路,也设了长途汽车。有一天大师来访孔公,学人正在院中散步,闻有客来,亲来开的柴扉,一见面才知是大师,这真似久旱甘雨,欢喜自不必说。等到大师与孔公的应酬完了,大师要上云顶寺,学人住山久,路径熟,亲陪前往,拜佛以后,就在一位周姓的房间吃茶。闲话中说起演讲会木牌来,大师说:这不过是阻挡人不住大殿的意思,这样远的地方,请谁来演讲呢?学人嗯了几声,大师看了几眼,哈哈一笑说,居士肯发心吗?学人一口气连说了三个肯字,大师点点头,又嘱咐了几种办法,从此这座佛殿,就真成了演讲会。又经两年时间,山上山下的住户,皈依佛门的八九十人,有钱姓女居士发心提倡,把大殿及佛像,一律重修。大师一到,佛土庄严,这是与大师的第二段缘分。
抗战胜利以后,回到南京,大师在水西门里普照寺住,内部也设了一个佛学社。学人去参加,每星期去担任演讲一次,有时候聚餐,有时候到下关去放生,这段生活,较在重庆逍遥自在。过了一年的光景,有一天大师要到上海去,大家并没注意,谁知不几天,上海来电,大师已经圆寂了。本想收复了京都,在这平静的气氛中,跟着大师多学几年,哪知宴安之时,却是永别之地,这是师友的悲剧,这是佛教的损失,也算是学人与大师的第三段缘分。
这次流亡到台湾,学人仍本着一贯的作风,办了几处宏化机构,也设了几部公益慈善事业。这时候印顺老和尚,及演培法师,拟在台湾建筑大师纪念馆,两位选择地点,也不在台北,也不在多寺庙的南部,竟然选定了台中,捐给学人设的菩提救济院去办。一座巍巍的大楼,一幅庄严的慈像,竟然在台中示现,成了一片永常的净土。更没想到,十年前的永诀,忽又变成心神的永结,不可思议,不可思议,这是与大师的第四段缘分。
唉,学人已经八十岁了,又患血压高,文章是不能再写的了。哪知整理箱笼,发现了在重庆抗战时期,印刷的一本大师著作:弥陀净土法门集,纸张排版印刷俱不见佳,又经过了这二十年,已经破碎虫蛀,不能翻阅。正在踌躇,忽有李居士来,征求意见,预备印经结缘。当时灵机一动,就把这本破书,交他去翻印,经他同意了以后,自不免为他作篇序,书是一经排版了,大约半个月就可普遍赠送。正在这时,又接到海潮音社的信,为纪念大师征文,想来想去,还是与大师的缘分,这总算是第五段了。
这文不得不写,但是虚赞不如写实,说宽泛话,不如叙交情,所以把个人的关系写出来,才是符合纪念。至于近日翻印的这本书,也得算是奇缘,先把书的序发表出来,使大家知道,还有一件新出土的法宝,大概几天以后,谁有缘就会得的到。序附后。(录自《李炳南老居士全集·诗文类之四·雪庐寓台文存》)